落尽叶子的树
秋天,我落尽了所有的叶子。我知道,这是西风无尽的卷刮的缘故。
其实,我的叶子,即便在莺歌燕舞的春天,也是很稀少的,因为春天并没有给我更多的偏爱。
这样稀少的树叶,只能证明我也曾有过春天,自己的春天,残缺的春天。
然而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
我现在已经是光秃秃的了。
我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种植在这里的。把我种下后他就走了,从此杳无音信。
我的周围一片荒凉,疏疏落落的荒草有一片没一片地随意点缀着,显示出造物主对这块土地
的懒于眷顾。远处,有几棵高大笔挺的枯树在萧瑟的西风中沉默着,抖颤着,似乎在昭示着
某种命运。
一天又一天,我就像他们曾经有过的那样,呼吸着空气,做着未来的梦,在永恒的期待中荒
废着岁月。
我渴望回到大森林──我的故乡里去。尽管我不知道我的故乡在哪里,但曾经有一只飞过的
乌鸦告诉过我,我也曾在梦中见到过它。那里茂密、青葱,有好听的鸟鸣,有好看的鲜花,
有清澈的溪水,有阳光铺就的金色之路(它使人想到离开泥土,飞向天国),有我的亲人,
有我的朋友**可是我怎么回去呢?那只是一个遥远的梦,一个经常出现的梦,暂时抚慰我荒
凉的心灵。
我也渴望什么时候,会有一群,不,一只鸟儿,因为飞倦了,而落在我的枝桠上休息。然而
没有,因为我被西风刮光叶子的枝桠吸引不了它们。我甚至渴望有什么人来到这里,见了我
的无叶和无朋,而把我砍掉,以免影响这里的优美风景,给大地抹黑**然而也没有。偶尔遇
见我的人,只是冷冷地看我一眼,就走开了,口里嘟嚷着:“怎么长得这么丑陋?树叶都落
光了。**”也曾有人走近前来,抚摩我的秃枝,看着我笔直却不高大但很粗壮的身躯说:“可
惜,却长在这里。”然后也走开了。从此之后似乎再没有看见谁来过。
我自然不知道应该长成怎样才不丑陋,也不知道长在哪里才不可惜。种植我的人并没有给我
更多认识世界的智慧和权利,或者并不想给我更多认识世界的智慧和权利。而且我根本没有
选择在什么地方生长的权利;况且我那时纯真无知,任凭种植我的人随便用什么样的理由来
种植我。
于是,我只能孤寂地躺在这里,躺在天与地之间,脚顶着尘土,头枕着白云,用沉默和冷漠
去憎恨别人的憎恨,去同情别人的同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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